日期：2022-4-2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他说，在量子力学的世界里，只有变数而没有常数。就像两个人相遇，这种概率接近于零，完全是一种偶然，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珍惜这个偶然。
——题记
1.
教堂的弥撒曲刚刚结束，她便顺着人潮走了进去。中间靠右的位置，雨荨手捧《圣经旧约》安静地坐在那里。墙壁上的花窗棂色彩分明。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拉斐尔的《圣母子》，端庄宁静，崇高温和。肃穆和宁的光线让圆形的玫瑰花窗和彩色玻璃窗上的神像透出油画般丰厚的质感。她忽而扬起唇角笑了。虽不是基督徒，但这里仍旧教人觉得安宁。
静静地坐到雨荨身边。她回眸看了她一眼，兀自笑了。
“没人赶你走吗？”
“当然。”
“他们以为你想接受洗礼，所以待你友善。但他们不知道你来之前是喝过酒的，如果知道，恐怕目光就是谴责了。”
雨荨闻言轻笑，悄声说：“神会原谅我的！而且我听说只有极虔诚的信徒才不沾烟酒。”
她亦笑。
唱诗班此刻缓缓从她们身边走过。白绿相间的衣服，面容安静，让人觉得舒心。出门前，她们逐一以手指蘸圣水，划过十字，才依次离开。
“这里让人心静！”雨荨低眉轻言。
心静…吗？转念，她又笑了。雨荨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定在教堂，是想要她真正静下来吧。感情也罢，回忆也罢，都是没有完全放下的托辞。真正的放下是心静，是从今往后回忆时，内心再无波澜和情愫的和宁。
两人肩并肩出了门。屋外的天空很干净，轻浅的蓝色不带丝毫杂质。面向阳光的那边桂花开得正盛，馥郁的花香弥漫了整个广场。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双尖塔楼上的机械时钟，18点整。
“去喝酒吧！”雨荨笑道。
“你在玷污圣地。”
“神会原谅我的！”雨荨又笑。
她亦笑，顺从地跟着她去超市，又一起钻进了街心公园。寻一块草坪坐下，她刚拿出零食就见雨荨从包里摸出了烟和酒。
“我教你抽烟怎么样？”雨荨笑言。
“这一次连神都不会原谅你了！不仅毒害自己，还拉上别人。”
雨荨一听乐了，“咯咯”地笑了起来。许久才言：“所以我才说神会原谅我的！”
她沉默。
“曾有人和我说，在量子力学的世界里，只有变数而没有常数。就像两个人相遇，这种概率接近于零，完全是一种偶然，所以我们大家都应该珍惜这个偶然。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所以记得很深。但珍惜这个东西，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
“很好的话。难道是约过丽江的那个人吗？某年夏天，有你，有我，有他，我们的记忆在暖暖的风里寂寞开花！”
“嗯……忘了名字，忘了面容，只记得这句话和欠下的那个远得再也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恋人。当我发现那份纯粹的友情变了之后，就果断地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讨厌别人和我暧昧不明，也讨厌和我恋爱的人再同其他人暧昧不明。十分讨厌！所有感情，只要不纯粹我就不需要！”
她又笑，可这笑里的味道却那么复杂。执著。回忆。念想。等待。放手。或者感情本就是一种复杂的东西，从一开始，很多情绪就会并存。就像于熙洛，选择开始和甜蜜的同时，也选择了怀疑和退缩。
“教我抽烟吧！”她轻言，目光渺远。
雨荨缓缓掏出一包520，淡言：“其实我从不抽这款烟，虚有其表，十分乏味。但我平时抽的那种太烈，第一次抽容易呛到，会难受。教我抽烟的那个人说过，第一次尝试，淡一点浅一点也就好了，不会太受伤太难过。只是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难以接受，但这些都是正常的，至多是难忘。难忘不代表不能忘。相反，记得越深，当时间到的时候忘得也越彻底。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抽520，确实很漂亮！”
雨荨熟练地抽出一根递给她，金色的指甲油在夕阳下露出瑰丽的色泽。
“你的生活总是很精彩啊！”
“受过的伤多了，被背叛的次数多了，渐渐就不怕痛了。”雨荨话音未落，又慌忙从包里掏出另一盒烟。迅速点燃，再不言语。
她苦笑一下。这哪里是不怕痛，分明是因在抽烟所以不说痛。就像化妆之后如同戴了一副面具，绝不会哭一样。
“夏雪，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在等你，就像我相信这个世界有个人在等我一样。所有离开你的人都不值得你去伤心，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属于你，也不在你的世界。”
“我明白。”
“吸一口，你吸的时候我帮你点火。不要太用力，会呛到！”
“嗯。”
“我一直觉得人与人的相遇只有两种，平行线或交线，平行线很淡但可以永恒，交线是先靠近再越来越远。只是现在渐渐觉得，好的感情会是波浪线，多好，起伏不定，一直纠缠，再也分不开……”
“……咳……咳……咳……”夏雪的声音打断了雨荨的碎碎念。
“你太用力！”
“不是烟的错，是你的错。你那是什么形容方式！不要再唠叨，跟妈一样！”
“哈哈……咳……咳……咳……我知道了，你绝对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我抽烟从没呛到过，所以想毁我一世英明！当年那个人还夸我聪明，不管什么东西，一学就会！”雨荨边笑边言，眼角蓦地掉下泪来。
夏雪看在眼里，却并未明言。很多东西，确实是不必说的。
2.
21点的边上酒吧很安静。进门靠右的位置，Poison穿着白衬衣正在吧台里调酒。棱角分明的脸，清冷的目光显得渺远。雨荨坐在他面前，专注地看着他此时的动作。
边上的每位调酒师都有自己专属的鸡尾酒，而最受欢迎的则是Poison的血腥玛丽。红艳似血的色泽，会让人上瘾的口感，如他的名字一样，像一种毒药，不断渗透。
“要学调酒吗？”Poison扬眉轻言。依是冰冷疏离的目光，把所有人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只是好奇而已！”雨荨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那杯即将完成的血腥玛丽。
“似乎比寻常的颜色更鲜艳一些！”夏雪的声音忽而响起。
Poison闻言扬眉看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转而将另一杯调好的血腥玛丽推到她面前，继而说：“尝尝看，我请你！”
夏雪端过酒杯轻抿一口，些许停顿之后，深啜一口。扬起脸的一瞬间，她笑了，什么都不曾说。
Poison看着她，忽然也笑了。
雨荨似是有所会意，只静静地点了蓝色玛格丽特，也不多言。
酒吧渐渐喧嚣起来。大圆桌边的一群大学生正在拼啤酒；一旁的男女在低眉抽烟；另一桌四名胖胖的女生则在开心地玩骰子。时间渐晚，音乐也愈发震耳欲聋。分坐两边的友人情侣，需要贴着耳朵才能听清对方的谈话。
雨荨兀自坐在靠窗的角落抽烟。Poison的蓝色玛格丽特不是最好喝的，但却是最通透的。冰冷晶莹的颜色像冬天，没有丝毫温暖却让人不住迷恋。她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Poison和夏雪，唇角也渐渐浮起一丝微笑。雨荨知道，能让夏雪觉得有意思的人不多，那么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
她的目光落在原木桌椅上。许久，剥落的墙面上混乱的涂鸦和花纹各异的彩色灯罩误入眼帘。极富质感的音乐让人产生片刻的眩晕，仿佛连灵魂都在叫嚣。她低眉将蓝色玛格丽特一饮而尽，旋即静静地伏在桌子上睡觉。
夏雪走过来的时候轻微地皱了皱眉，默默坐在她对面。
“如何？”雨荨忽而仰起脸说。
“原来你没睡着！”
“……显然不可能睡着，这么嘈杂。”
“他不好招惹。”
“你也一样，都是看起来难以接近的人。会靠近，总还是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同点太多，也累。开心和痛苦都太强烈。”
“你在说你自己吗？”夏雪轻笑，顺手拿了一杯血腥玛丽。
“说我，也说你。恒温感再也不会有了，那是奢求。”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湖。路灯微弱。车辆稀少。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3.
那个人来电话的时候，雨荨和夏雪正在枯草地上晒太阳。他总是这样，能轻易打破她的宁静。
“Gin？”夏雪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
“你想见他？他都已经离开几年了，你还相信他？”
“不相信。”
“那就不要见面，从此以后天涯陌路。”
“我想见……就见一面。”
“雨荨，于熙洛走的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就不明白了？杜子松从离开你的时候起就和你无关了，为什么还要见？”
她沉默良久，仍是无奈地笑。点起一根烟，她淡言：“我也不知道！”
夏雪不再说话，只静静地靠着她的后背。
“我是不是很傻？”
“是。”
“你说话真不留情面。”雨荨轻笑，仰起脸朝空中吐出缕缕轻烟。再浓烈的味道，只要咽下去了，回味的时候总是这样愈来愈淡，淡得只剩下烟雾缭绕的唯美，却再也记不起如鲠在喉的痛苦。可是，再尝试一次，新的痛苦一定会唤起被时间遗忘的伤痕。想彻底安静，却害怕漫长的时光变得枯燥乏味，让人想要逃离。想不断纠缠，却怕再也无力承受，于是选择放手。
“我是不是不该去？”
“这句话根本没必要问，你已经决定去了！”
“我……”
“你去了就不要再找我。不去会后悔，去了你会更后悔！”
“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支持我所有的决定吗？”
“不能。这一次你一定会后悔。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不是你的，不论你做什么都没用。是你的就不会离开你，因为离开了你会难过！”
雨荨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从包中拿出《圣经旧约》。翻开看了几页，仍是焦躁不安。
“边上昨天新来了一个调酒师，英文名也叫Gin，那张脸你会喜欢的！”夏雪忽然说。
“你说真的？叫Gin？该不会就是杜子松本人吧！”
“杜子松我见过。边上的Gin比那个杜子松更合你胃口。他的招牌鸡尾酒是蓝色玛格丽特。”
“……确实很合我胃口……蓝色玛格丽特。”
“还去吗？见杜子松？”
“……不去，你不是说我见他你就和我绝交吗？不过，如果我没见到你说的蓝色玛格丽特，我会考虑绝交的建议……哈哈……”
夏雪温和地笑。两人仰起脸默默靠着对方的肩，静静地看着此刻的天空。
4.
Poison这一天正在休假。Gin兀自在吧台边忙碌。来看他的女孩很多，才一天的功夫，似乎所有熟客都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很安静，偶尔会冲那些朝他打招呼的女孩子笑笑，但眉目中依旧是冷淡的。他不喜人多，雨荨如是想到。
没有血腥玛丽，夏雪也不曾点别的，只静静找了靠窗的角落坐着吃东西。雨荨默默坐在吧台边，一直盯着Gin的脸看。
过了许久，Gin终于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有些羞涩，但却不知该作何反应。然而雨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还在思考夏雪早先说的那句话。他和杜子松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但她疑惑的不是这个，而是夏雪为什么断定他会适合自己。
“这位美女……”
“我叫雨荨！”
“……你要点什么？”
“蓝色玛格丽特。你也喜欢这款酒？”
“不全是。比起酒，我更喜欢那个故事。”
“噢，就是那个纪念死去的爱人的故事。”
“你也喜欢那个故事？”
“故事很好，不过我更喜欢酒。我的蓝色玛格丽特是纪念死去的我，不是其他人。”
他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轻言：“很独特的解释！”
“没有你的酒独特。我去过很多地方，喝过很多不同口味的蓝色玛格丽特，但你的这一款，在颜色和口感上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合我胃口的！”雨荨轻笑，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谢谢！”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如是说。
她起身冲他笑了笑，折身朝夏雪走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夏雪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会这样独自等待与仰望，将所有人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夏雪说，其实仰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是孤独与寂寞，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
这是一种可怕的解释，虽然她也觉得孤独与寂寞这样的字眼太过矫情，但把一切归于习惯，似乎太过冰凉。不论当时的表情是悲伤、平静还是微笑，都不可避免地让人觉得遥远。
雨荨轻轻地坐过去。夏雪蓦地回过神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未完全抽离方才的思绪，所以让她捕捉到了一丝悲伤与疏离。
片刻的沉默，夏雪才言：“他似乎没有让你失望。”
雨荨笑了，看一眼窗外，静静地说：“很麻烦。”
夏雪亦笑。有时候人会很了解自己，有时候又完全不了解，尤其是面对感情。在一开始，总能轻易判定谁会是自己这一生逃不掉的劫，会清楚地意识到为什么和曾经的人都没有结果。但越是这样的相遇，越是纯粹的感情，越容易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那个看似完美的自己，丝毫没有想象中强大；那个面对现实无所畏惧的自己，只在一瞬间就退回了原点。不断地挣扎与放弃，却无法抑制思念想要拥有更多。没有希望，却依旧想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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